腳踏車的雙輪飛轉,少女壓著飄起的深藍學生裙,
眺望沿途遼闊的千頃碧色。
「吶,妳知道嗎?]
身著夏季襯衫的少年故作神秘地,笑著這麼問了。
「什麼?」風聲中,她喊道。
「靠近陸地的溫暖淺海,在尋常的珊瑚之外,還生長著一種藍色的品種。」他說。
「遠遠看上去,就像是染上海藍的水晶枝椏一樣...」
她安靜的傾聽,嘴角帶著小小的微笑。
『要不要去看海?』
本應看不見他的神情的,但她的腦中,忽然被他的笑容占據,
或許一切都是從那句話開始萌芽。她將發燙的臉,輕輕抵著他的背心。
海天一色。
2024年的初夏,對方的體溫透過襯衫暈染過來,讓她有些心悸。
多麼希望時光在此刻凍結。
***
『各位觀眾請看。』
從電視螢幕傳來新聞記者的聲音。
『現場有許多人前來,在鐵皮圍牆建起之前,和我們的海岸線告別...』
『為了因應全球暖化問題,2033年年初通過海洋資源控管法案,
一周後環繞我國全境的沿岸堤防加高工程將正式動工。
往後將逐步進行海洋資源利用的限縮…』
擠滿人群的熟悉海灣,已拉上了鮮黃的警戒線。
『如不在十年內完工,專家學者預計,
我國沿岸大部分城市將被急速上升的海平面淹沒...』
「媽媽,以後就看不到海了嗎?」
幼稚園的兒子憂慮地扯她的衣角。
她沒答腔,只愣愣地凝望著螢幕,
心裡沒來由地堵得慌。
.
.
.
那晚,他帶著一身疲憊回家。
「都這麼晚了…」
她說著,起身去熱菜。
並不是抱怨,只是不知該說些什麼。
而他並沒有回答。
重播的新聞自電視機流淌而出,一如往常,填補了沉默。
「在鐵皮圍牆建起之前,和我們的海岸線告別...」
剛走出廚房的她停下步伐。
端著冒熱氣的盤子,她不知自己究竟是在看他的背影,還是在臆想他的表情。
「孩子的媽。」他喚道。
她回過神來,放下了菜餚,就著圍裙擦手。
「等哪天退休了,咱們就出海去。」背對著她,他這麼說道。
「去看一看那藍色的珊瑚。」
她不置可否,只是微微勾起嘴角,接過他的西裝外套,走向衣帽架。
***
一室靜無聲。儀器單調的,滴答作響,融進了病房的白裡,成為背景的一部分。
她只側耳去聽廊上,孩童的笑語,想著兒子什麼時候再帶孫女來看她。
「老伴,咱倆看海去好不。」
他忽然,像高考結束那天一樣,向她搭話了。
她轉動僵硬的脖頸,緩慢而艱辛的。
「老頭子,你哄我呢。」她苦笑。
白髮皤然的她已是一身病號服,手腕上輸著點滴的憔悴模樣。
「何況我日子也不多了。」
花白的雙眉一皺,他緊緊閉起眸子,又重新睜開。
像是這樣,方才的對話就能重來一樣。
「…約好了,等妳病好,我帶妳去看海。」
望著窗外,他執拗的要求,鬧起小孩子脾氣。
「...好,我們約好了」她無奈的回答。
他撇過頭去擦老花眼鏡,
雙肩抑制不住,輕微的顫抖。
2082年的夏季。
看海,多麼遙遠的事。
她恍惚的回憶著那年的事,卻感覺缺漏了好多好多。
他說,病房外,紫藍的睡蓮在醫院中庭的池塘裡盛開了。
想來該有多美啊。
***
夢囈的仲夏夜,窗簾殘破的,隨水波浮動。
崩落的水泥牆裸露出鋼筋,
成群的銀魚游入窗口,儼然將此處當作巨大的礁岩。
學生服的少女睜開了眼,黑色長髮搖曳如水草。
『要不要去看海?』
他清亮的嗓音猶在耳。
『海是很美的,哪天妳一定要去看次珊瑚!』
.
.
.
順樓梯步下死寂的建物,藻類長滿壁面,
但是中庭的珊瑚早已死去,灰白沒有色彩。
「沒有…藍色的珊瑚呢。」
少女嘆道。
濛濛的天光自數百尺外透水而來,白晝也如黑夜。
也許,她現在是用鰓在呼吸。
「靠近陸地的淺海,或許還有著活著的珊瑚...」
呢喃化作細碎的氣泡,她對自己說道。
深海之下的洋底盆地,歪倒的鐵鑄路標頹然,
指向積砂的海床。
少女擺動著赤裸雙足,
順荒廢的鐵道游向未知的彼方。
『吶,約好了。』
記憶中那人笑著和她勾起小指。
那一瞬,便是永恆。
***
寫在文末:
未來魔幻短篇。
無法告別人世的幽靈在深海的荒城獨自尋找藍珊瑚,
會是因為約定始終未完成嗎?
藍珊瑚是真的存在,可以當作寶石的。
以科學的角度判斷,城市應該曾經變成淺海,
而後深度增加,死去的珊瑚就只剩下骨骼了。
(為啥我要考據這個...走火入魔了嗎...)
如果覺的結尾莫名其妙還請見諒。
比起轟轟烈烈最後終於在一起=幸福這樣的等式,
這樣現實雜揉夢幻的終末對我而言感覺更真實。
就算歷經一輩子,最初的原點還是不會被遺忘,
我想表現出這樣的感覺。
留言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