順山勢而上,列車陷入密林。
少年覺得那螺旋攀升的鐵軌像陀螺的繩,
一圈圈纏啊繞地,將列車拋進荒山,讓他頭重腳輕。

「下一站會是哪裡?」少年問道。
這裡,真的會有爺爺等待的人?

他望向老者,而老者只是搖頭。

「離終站不遠了。」領路人答道,
「每一站都是有意義的。越接近終站越是如此。」

廣播裡無預警的放起軍歌。

音軌損毀,雄壯的男低音斷斷續續地唱著,
非但無法振奮人心,反像被突發的陣雨淋濕般,渾身發冷。

暗影掠過車窗,迷霧浸滲,如黎明時分未醒的夢魘。
即使草木遍生滯礙難行,列車終究是進站了。

不僅僅是單純的廢墟,眼前這座混凝土裸露的車站,
更像是只剩下骨骼,史前巨獸的屍骸。

鋼鐵肋骨攀滿枯藤,車站的心臟停擺已久。
它的體腔內滿是木質腐朽的氣息,新葉生長的聲音侵占鼓膜。

列車停在荒煙漫草之中。

車前燈將濃郁的陰影撕開一道口子。月台隱約浮現人影。

車門無聲滑開。

「老先生,隨我來。」
領路人點起了燈。那光線映著他笑臉的面具分外詭譎。

「喂,你啊。」他回頭,伸手指著少年。
那手勢像把他標記在原地的圖釘,一瞬間,少年完全不敢動彈。

「不管發生什麼事,千萬別擅自出這扇門。」

少年早已四肢緊繃,他嚥了口唾沫,慎重地點了頭。

燈火倏然飄去,於大霧之中。


不知枯坐了多久,少年躁動不安,且站且坐,不時貼近窗口,試圖遠望。
太暗了,他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浮在層層梁柱間,彷彿蛀洞的黑暗裡。

他趴在窗上,呼出的氣息,在窗玻璃上凝為白霧。

遠方,突然閃現一點光。

少年的臉上浮現歡喜之意。會是他們嗎? 爺爺回來了?


看著那盞燈火靠近,少年的眼睫眨動,
貼附在窗上的手掌抹開凝結的水珠,捺出長長的指印子。
搖晃的輪廓投影在霧中,越發地拉長,彷彿童話故事中,手持鐵棒的巨人。

月台的照明忽地一齊點亮。少年倒吸了口氣。
暖色,明燦的燈光在柱子之間反射,薄薄的灰影映在天花板上。

詭譎的氣氛褪去。

一名穿著中山裝,眼尾起皺的男子,扛著行囊,
出現在霧散的夜間月台,竟是毫不突兀。

不是爺爺…少年迷惑地端詳這不速之客,忽地想起,
偶然讀過的,粉墨登場這一詞。

是啊,月台,是該有旅客的。

此刻男子正演出一齣【返鄉】或【入城】的劇碼,
這裡可能是啟程點,也可能是終站。

那扮演親人角色的對戲者,彷彿隨時會從月台一隅,幽靈般竄出來一樣。

是了...爺爺也是鬼,可不認識的鬼...他還是害怕。
一想到這裡,他屈起平貼在玻璃上的手指,有些緊張地抬頭,四處探看。

領路人和爺爺,仍是不見蹤影。
沒有底氣,他揪著衣角,只覺心跳越發加速。

那男子的肩膀向一側斜著,
有點年歲卻還是英姿勃發的臉轉頭探看著,似在尋人。

他...在找誰? 少年心裡暗自揣想。

「你在那兒啊!」

少年渾身一顫,卻聽得男子高聲喊道,聲音洪亮,
在空洞般的建築內部,激起一波波回音。

男子的眉眼凜然,對著誰一笑,
「李同志。我私人的事情,卻耽誤隊中公務,真是過意不去...」

那不是個好看的笑容,因為不習慣而顯得僵硬,
拙於表達的憨厚多於威嚴。

看樣子他不是什麼壞人,少年這麼想道,
爺爺說過,不懂的笑的人可能是善良的,懂得笑的人沒準滿肚子黑水。

「劉同志。應該的事。」另一個聲音,在車窗邊響起,少年倏地回頭,
窗邊站著一名青年軍官,泥色軍裝筆挺,將手一抬,齊眉行了個軍禮。

愣愣地看著一張熟悉的臉孔...少年無端想起父親,
可爸爸年輕時的照片不長這個樣啊?

「還勞你來送我。這趟返鄉,也不知道我閨女的病情如何了,我實在掛心...」

「我閨女,她在南京讀大學。」

「媳婦兒去的早,孩子有出息我是再高興不過。
她說有了對象,我怎能不回去看看?」
男子的情緒異常地高昂,不斷講著女兒的事,用那僵硬的笑容。

「是,是該回去看看。」軍官應道,不知是敷衍抑或真這麼認為。

兩人並肩走著,完全視眼前的列車為無物,
只是沿著月台邊緣,慢慢地走向少年所坐的窗邊。

這到底是怎麼回事?
少年想著,卻見軍官停下腳步。

「劉同志...我對不住你。」他淡淡地說道。
「李同志...你這話怎說? 」男子大驚。

軍官倏地抬起頭來,眼裡冒著精光,臉上帶著年青人的銳氣,理直氣壯地說道:
「你明知剿匪在即卻和反賊書信往返,戰前通敵本是大罪,是你先對不起國家!」

無言以對,男子的行囊自肩上滑脫,只指尖勾住包袱的結。
沒有落地。那灰布包袱懸著,慘白得像男子的臉孔。

「你向上頭說了嗎?」男子木然地望著軍官。
軍官避開了他的目光,滿臉心虛和內疚。


沉默片刻,男子忽地發作。
他拋下行囊,攫住軍官的雙肩,砰地一聲將他摜到列車的鐵皮上。

只見男子的眼光直逼到軍官臉上,一口牙咬的死緊,
少年驚呼,往後一跳退離窗邊,只覺得那眼光是向著自己,
男子像頭憤怒的野獸,要咬斷他的喉管似的。

「我只求見我閨女一面!」男子低聲吼道,「就算她左了那還是我孩子!
她來信說病了… 我怕再不去,就只能等到一罈骨灰!」

面色鐵青,眉眼全皺在一塊猙獰無比,男子卻語帶哭腔,
被逼入了絕路一樣,不顧一切地喊著。

軍官的臉色變了,像是小孩子後悔卻想佯裝無事的表情。

他只是推開男子,撇頭理了裡衣襟,冷淡地說道:
「李同志,我很遺憾。你的信,早被攔截了,現在他們的藏身處恐怕...」

不知何時,空氣再度寒冷起來,薄霧籠著,少年看得並不真切。

躂,躂,躂。軍官步入車廂,靴底敲打著列車地面,
少年不明白為何他突然看得見列車了,忙縮到長椅一角,怕讓他注意到。

軍官在車廂另一端落座,重重地沉入座椅。
少年伸出腦袋,偷覷他的側臉。

軍官繃著面具似的冷漠神情,讀不出任何情緒。
然而少年看到,他摀著眼睛的手指,在發抖。

車外的景象,彷彿只存在窗框內的劇碼,如此超現實。
如提線傀儡的退場,男子雙臂垂落,滑入霧中。
霧抹去他的身形,像是被啃食直至殘留半臉。

事情很突然。他不過是和男子對上了眼。

然而,一陣的悲傷,鑽心刺骨在體內爆發開來,
讓他無法抑制地起身,欲奪門而出——

冰寒的空氣攫住了他,男子那半張臉,露齒笑道。

「不可以,那不是你的情緒,別被牽著走了!」
不知何處,傳來似曾聽聞的聲音。

身後伸出的大手一把扣住他,把他向外傾斜的身子撈回車廂。

晃動的燈影喚回少年的注意力。
回過神時,領路人已站在他身後,氣喘吁吁。

是了,那是領路人的呼喚。少年回過神,腿一軟跪倒在地。

「你在想什麼!」

手指透過夏衫微微掐入他的肩膀,領路人難得厲聲:
「要是你剛才從這裡踏出去的話…可是會落入世界的夾縫,靈肉撕離。
像浮游靈一樣飄盪直到意識消亡,那比凌遲之刑還可怕...!」

少年不懂何謂凌遲,只覺得虛寒脫力。

窗外爆裂響驟響,尖銳,冷酷的聲響。
如一滴血落入水中,赤色雲霧在黑暗裡暈開。

少年渾身緊繃,捏住了自己的衣角,他從打顫的牙關裡擠出字句,
用同車的軍官理應不會聽到的聲音急切問道: 「那是...什麼聲音?」

領路人轉頭看他,覆著面具的臉孔無法分辨悲喜。

「槍聲。」他簡短的說道,搖頭,伸手按住了驚恐的少年,
「不用救他。那人早已經死了,重複同樣的死亡,只是毫無意義的積累罷了。」

「地縛靈的紀錄再生不能,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亡。
那人只能永遠徘徊在死前一刻,就此止步。」

領路人不帶感情的訴說,「自始就沒可能安眠的靈,
強行把他帶走,也會因為缺失而變成浮游靈。」

少年垂首,前髮散落,擋住他的視線。
他無法忘記,在那男子的眼裡看見了什麼。

在那裏,藏著一座深不見底的地獄。沒有救贖的絕望世界。
軍官是不是也看見了那眼神呢?

抹去無聲落下的淚水,少年覺得軍官的悔恨,似乎傳達到他的心中。

然而那張臉...是怎麼回事呢? 像爸爸,也像爺爺...
少年恍然一驚,抬頭問道:「爺爺呢?」

「爺爺人呢?」

領路人伸手,拉他起身,走向軍官坐著的位置。

少年跟不上領路人的步伐,掙扎無果,他踉蹌了幾步。
抬頭時,正對著那張臉。

一瞬間,他覺得領路人肯定是弄錯什麼了。

「開始倒帶了。」領路人簡短地說道。
「他不可能再以祖父的身分,讓你隨行到最後了。」

在那裡的,是個遠比軍官年輕的,二十出頭的青年。
儘管只有粗略瞥過,少年認得那張臉。

是年輕時的…爺爺。

***
車內的一點亮光,被霧之汪洋厚重的包覆。
少年所在的這節車廂,彷彿灰濛水氣環繞的孤島。

「和過往道別,將記錄倒回到起點,直到成為空白。
這就是【倒帶】的真意。

所有記憶都不例外。」

少年說不出話來。巨大的孤寂感填滿了胸腔,讓他莫名想哭。

爺爺會忘記他。然後,和他再也沒有干係。
他知道,空白,就是被擦掉,被抹去,什麼也沒有了。

「抱歉,我擅自隱瞞了。能跟來本就是極難得的情況。
以我的立場是希望亡者不要獨自上路的。

但最近,車掌常會把隨行者趕走,因為他們往往接受不了,
因為這樣,很多人撐不到最後。

能忍受的孩子實在不多,十歲以上的,又太容易受壞的影響。」

我該怎麼做? 我是想陪著爺爺的...

少年的雙眼痠澀,湧上一股熱意,
他連忙眨眼,怕攀附著眼眶的淚水掉出來了。

「喂。你想怎麼做?」
領路人蹲下身,輕輕拍撫著他顫抖的肩膀。

「要中途下車嗎? 我可以讓你在這一站平安回去,把今晚的事都忘掉。」領路人說,
「不必考慮其他,我只問你,如果要忍受自己被遺忘…你還願意待到最後嗎?」

抹去快要掉出來的淚水,少年抬起頭看他,心中默默作了決定。

凝視著領路人面具上的笑臉,他開口道:「我…留下。」

「我要陪爺爺到最後。」

汽笛鳴響,尖聲劃破凝止的夜。
列車漸漸提速,窗外的霧被塗抹成平滑的灰泥壁,隔開一切令人難受的事物。


「不後悔?」領路人問。「才不會!」他挺直背脊道。

大手一抓揉亂他的髮,領路人笑了。
少年是頭一次,聽到他笑的這麼開懷。

「做得好。你比我勇敢太多了,小子。」
***
群青的夜沾附於晨露,淡淡的一線白,在鐵軌盡頭暈開,
列車向著東方奔馳而去,天光初露,透著薄紫。

琅琅書聲如一滴細小水珠,在深潭般的寂冷空氣,泛起層層疊疊的漣漪。

兩排長椅,只三人坐著。

在車廂一角,十三四歲的男學生捧著書,專注地朗讀,
像是虔誠的信徒誦念經典,祈求神跡。

近天明,車內靜如午後的教室,成排的握環,隨車身起伏擺動。
面具男子和少年並肩坐著,無言的眺望窗外。

紅瓦灰平房,整片漁村景色在草浪裡浮沉,;
海岬之下,是擁抱世界的萬頃碧琉璃。

「介意我說話嗎?」領路人忽開口問道。

少年搖頭。這時有點聲音,總比一味沉默令人好受。

「我啊,一直很希望有人來迎接我。」他說。

「但是,犯了錯就得承擔。
真正想見的人,就算去迎接他們,肯定也認不出我的。
因為我已經離開那麼久了…人總是健忘的,尤其對於已逝去的事物…」

「才不是這樣。」少年倏然出聲打斷,
他傾身捉住領路人的袖子,急切,近似懇求:
「你不去見他們,等他們離開了,不就真的再也來不及了嗎?」

沉默片刻,領路人按著面具,雙肩一抽一抽的抖動起來,
他笑了,「你還真是較真呢。明明我只是隨口一說…」

少年不樂意了,他面向車窗跪著,伏在窗邊轉頭去看別處。

笑了一陣,領路人斂了笑聲,
低聲問道:「你有什麼,想對你爺爺說的?」

少年一時語塞。
只覺千頭萬緒充填胸臆,真要化為文字,卻難以成言。

「…不知道。」
過了半晌,他落寞地這麼說道,「何況,也沒意義了吧。」

「比起被遺忘,我更怕,我有一天會忘記爺爺。」
少年的掌心貼著玻璃,凝望窗外流轉的雲影,又感覺眼眶發燙。

不,已經決定不哭的,
明明在去年才和爺爺約定過,自己決定的就要堅持下去。
少年吸了吸鼻子,硬是沒讓淚水落下。


在時間線上飛馳,列車終抵達拂曉。

清淺的水漫過鐵軌,波光瀲灩。
隨著列車入站,爬滿青葛的荒蕪月台於焉現形。

頂棚伸展,像錄音機開啟的卡匣。日光貫穿了凝滯的空間。
在那裡,有兩人剪影般佇立著。

少年只覺一陣輕風溜進車窗,捲走了什麼。

睜大了眼,他瞥見孩童嬌小的影子掠過身邊,穿過車窗,踏水而去。
女子接住飛撲的男孩,而黧黑男子伸展臂膀,將娘倆擁進懷裡。

奔到對窗,自然而然,想說的話從喉嚨裡蹦了出來——
「不管過了多久…就算我變得像爺爺一樣老…」

「我也…絕對不會忘記爺爺的!」少年聲嘶力竭地,這麼喊道。

回首,向少年露出幸福的微笑。三人散為光點,融化在風裡…

領路人步出車廂。

在映照旭日的鐵道上,他背光而立,朝呆滯的少年伸出手。
「下來吧,即使一切結束了,你還是得回去過你的生活不是嗎?」

「回去…?」少年呢喃道,望著車門外,無盡延伸的水面,
他覺得好像坐了一世紀的長途火車,再也記不得如何走路了。

領路人望著少年。
他的手指扣住了面具,似要摘下,卻又鬆了手。


「聽我說幾句話吧。即使你現在不懂。」

那張虛假的笑臉向著遠方,領路人說道,語調柔和,如訴久遠以前的故事:
「記憶會淡忘,時間和記錄則會永存。」

「他們一直都在我們身邊,如果無法順利倒帶回虛無,
就只能成為沉澱於時光中的雜質。」

胡亂抹去淚水,即使理解有限,少年仍認真傾聽著。

「時光是透明流體,是潮汐也是砂礫。
所有記錄都並排在時間線上,反覆纏繞堆疊,收藏於世界的錄音帶裡。」

「人類呼吸時光而成記錄。你遺忘的一切,都在這裡,並沒有消失。」
指尖點了點額角,他輕聲說道,「時間到了,自然會一一取回。」

領路人笑了。

「我們,是觀測者,是為了紀錄而存在的零件。」
「所以,你忘記的,我會替你記住的。」

「回到你的家人身邊吧。」他的掌心向上攤開。
「直到你的時限到來。」

遲疑的握住那雙手,少年踏出車門...

流過足踝的水流清澄明澈,卻不冰冷,
那陳舊的建物,彷彿一架敞開胸懷的老錄音機。

月台在晨曦中朦朧,逐漸傾斜。

水面在遠離。少年感覺一陣睡意襲來,眼皮睜不開似的。

緩緩沒入水底。最後看見的,是蔚藍的終點,和那笑臉的面具…
.
.
.

腿上一沉,廊上的跫音和家人的談話聲流入耳中。

父親和電話另一端的人討論誦經移靈,和給悼唁者的飲水供應,
那聲音在三層的樓房裡迴盪,在哪一處都清楚可聞。

咪嗚。睜眼,他看見喵仔從他腿上跳下,輕輕擺尾,繞著步子挨蹭他的腳踝。
伸手撫過牠的耳朵,虎斑貓瞇起眼,呼嚕呼嚕的蹭著他的手。

「喵仔,那是夢嗎?」
他把虎斑貓抱起來,喃喃問道。

四肢懸空的虎斑貓尾巴甩啊甩的,最後還是掙脫他的懷抱,跳了開來,
回頭向他喵了聲,彷彿在對他的質疑訴說不滿。

***
少年感覺陽光熨在頰上,令人暈眩。

「上香時要小心,不要燒到其他東西,知道嗎?」

「我才不會…」
有些難為情地抗議,他還是溫馴地讓母親為自己佩上孝麻,

『蓮池海會 彌陀如來 觀音勢至坐蓮臺
接引上金階 大誓弘開 普願離塵埃…』

棚下,誦經師父的嗓音沙啞低沉,如錄音般反覆誦唱。
白綾飄飛,嗩吶淒惻宛轉奏著哀樂。

火葬日,就是今天了。

***
放學路,告別了友伴,少年一如往常,獨自踏上歸途。

自行車鑽進小巷,鄰家四季不歇的桂香沁入心脾,
夏末傍晚的空氣芬芳清涼。

瓦片脫落的平房屋頂上,野貓尚未藏好的尾巴一閃而過。

路上偶遇自家的貓,喵仔在他呼喚時懶洋洋地瞥了一眼,
又裝作沒看見,自顧自踏著牆頭遁走了。

踩著踏板,輪軸吱嘎作響,將鍊條一圈圈拋著。
背後的汗水被晚風吹拂,帶去體溫,涼意絲絲灌進襯衫,甚是舒服。

踩下煞車,少年忽仰頭,看那棟廢棄洋房外,兩樓高的白山茶。

在那裡,看似和他同齡的少年,白衣黑褲,
靠著枝幹晃著腳,半隱在濃綠的夏蔭裡。

『還記得我嗎?』作出唇形,少年如此說道。


對方半透明的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,隨後瞇起眼,笑了。

火燎的黃昏街尾,少年調轉車頭,向親人等待的家飛馳而去。
月兒東升,如懸在枝頭的白燈籠。

arrow
arrow
    文章標籤
    倒帶 錄音機 水面
    全站熱搜

    烽硯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